回不去的故乡，回不去的房价

　　前几天，我在微信群里和一些网友聊深圳楼市，有一位平常很少说话的网友忽然说了一句：“我打算把老家两套房卖了，给儿子在深圳凑个首付。”有几位网友立刻表示反对，建议他想想别的办法，他很无奈地说：“唉，我要是还有其他的办法就好了。”

　　我心里一阵酸楚，望着屏幕发呆了很久。

　　以前有一位专家曾经建议，中国人应该用“六个钱包”来买房，话音刚落，网友们赠送的板砖大概够他盖一套别墅了。

　　网上的声音是一回事，线下现实的人生又是另外一回事，那些掏光“六个钱包”，甚至在老家卖房的家庭，可能并不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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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关于楼市，可能每户中国家庭都有各自不同的故事，我先来说说我自己的那一段故事。

　　我家在深圳南山有一套大三房，而且还是个学位房。看到这里，是不是觉得这是一个炫富文？

　　其实并不是。为了这套房，三个家庭都被折腾的不轻。

　　我2009年来到深圳，当时全球刚刚发生了一场金融危机，房价出现了一些回调。不过那时候我根本没有钱，所以房价的涨跌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反正我也买不起。

　　那时候我刚毕业，虽然工资不算低，但生活非常节俭，每天在公司食堂吃饭，住的是关外农民房。每个月我都会汇一笔钱给父母，在山西农村，这笔钱够他们过上很好的日子。

　　这是我当时最骄傲的一件事，它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积极上进的年轻人，我不啃老，我还孝敬父母，我为此而自豪。

　　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想过将来要在深圳买房。现在回想起来，主要是因为我出身农村，虽然出来读了大学，但其实脑子很单纯，对世界没什么太深的认识。我家的情况，即便按照老家的标准，也属于不太宽裕的家庭，房是有的，但老宅很旧，环境也不太好。

　　我当时想的是，多往家里汇点钱，将来让他们在老家盖个好一点的房子，改善一下生活，但后来我才知道，父母把这笔钱都存了起来，一分钱都没有花。

　　2011年，我谈恋爱了，对象是一位长沙姑娘，也就是我后来的妻子。我们俩在一起三年多，到了2014年谈婚论嫁的时候，我未来的丈母娘开出条件：“彩礼可以不要，深圳的房子必须要有。”我当时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掉下眼泪来。

　　不过，丈母娘还是通情达理的，她说：“不是让你一个人出，双方家庭都要出钱。”

　　我以为我父母会反对我在深圳买房，但没想到他们非常支持。我父亲说：“这是肯定要买的，不然你以后住哪？不要老想着回来，你长大了，就应该有自己的家，更何况你回来干什么？你是要跟我去挖煤，还是要跟你妈去种地？”我哑口无言。

　　我之前把人生想得太简单，我那时候还真想过回老家工作，但是没有细想，我总在骗自己，以为故乡还回得去，但实际上故乡是一种渐行渐远的回忆，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父母把我那些年寄回家的钱又全部转了回来，除此之外还多转了十二万。他们说，这是他们这些年的存款，我当时还有点诧异，但后来我才知道，这里面存款只有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父亲早些时候的工伤赔偿款。

　　其实这点钱仍然是不够首付的，但这已经到了我家庭承受的极限了，这时候我的岳父岳母出了很大一笔钱。

　　当时我心里非常难受，因为我不但成了啃老族，还有了一种吃软饭的感觉，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但是我现在想起这件事，内心对他们万分感激，如果不是他们的远见和坚持，我可能已经在深圳立不住脚了。

　　我岳母当时建议我们，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以后再买一套。事实证明她是正确的，而我在这件事上实在是很土鳖，我把手上的钱都拿去交了首付，心里只想着以后月供负担多少能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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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微信群里那位提问的网友，后来也讲了一下他们家的情况，那也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买房故事。

　　这位朋友姓张，山东人，儿子在深圳一家互联网大厂工作，虽然这家公司可能没有腾讯、华为那么厉害，但也绝对是中国一流企业了，收入还是挺高的。

　　但是即便如此，他依然无力自己买房，首付都付不起。

　　他说，他儿子是很争气的，工作努力，生活节俭，儿子的女朋友也很懂事，并没有主动要求他们家在深圳买房。但是，他从老家过来看了看，他觉得这事不能再拖了。

　　他儿子租了一套还不错的小公寓，如果只是小两口上班族住呢，倒也挺好，但是那毕竟不是一个正常的三口之家住的地方。他儿子快30岁了，总要结婚生孩子，一旦家庭多了一口人，那就住不过来了。

　　另外，他来深圳探亲，还得临时住一下旅馆，这让他也很不适应。晚上在旅馆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这样下去，将来怎么带孙子呢？

　　在群里聊天时，他也很感慨。他说：“我孩子小时候，我就教育他要独立，要努力，要奋斗。还教他背过陶行知的名言：‘吃自己的饭，流自己的汗，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天靠地靠父母，不算是好汉。’现在他已经很努力了，但如果只靠他自己，他不太可能在深圳买得起房。”

　　这样的大厂员工，收入已经高于深圳大多数上班族了，依然买不起房。这就是深圳很现实的一面。

　　他在山东有三套房，这个家庭状况算是很不错的了，现在他准备卖掉两套大一点的房子，只留一套小的给老两口自住，卖房的钱都给儿子，让他尽快在深圳买房。他说他已经想了很久了，但是老家的房想出售不容易，而深圳的房价又涨得太快，现在担心等老房子卖出去的时候，深圳房价又涨得更高了。

　　群里很多人劝他不要卖房，更不要在深圳买房，但我什么都没说，就是默默地看一下。我知道，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各家有各家的故事，为了一套深圳的房，大多数中国家庭都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可怜天下父母心。

　　结语

　　我自己曾经是一位深圳楼市的空头，我当初根本没想在深圳买房。

　　按照我最初的想法，我应该在深圳工作到40多岁，然后回到我的家乡去，用我多年的积蓄，在故乡买一套不错的房子，再做点小事业，在那个小县城里过着恬淡而富足的生活。

　　但实际上，我回家乡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我每次回乡的经历都差不多，一开始满怀期待，但稍微住久一点就会觉得难受。那里既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知名企业，更没有深圳这样的现代化城市氛围。即便是和好朋友聊天，聊久了都会让我很无语，大家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故乡渐行渐远，我们其实早就回不去了。

　　我岳母去年因病去世了，我非常怀念她。当初买房最坚决的人就是她，我那时候压力很大，内心里无数次说过她的坏话，但现在回头再看，我这辈子最主要的资产就是她帮我实现的。我从前以为她是想狮子大开口，但实际上她是为了我们这个小家庭的未来着想。

　　网上很多人说，中国丈母娘是房价上涨的幕后推手。我不喜欢这句话，我觉得在房产投资方面，很多中国丈母娘都是非常有远见的，她们不是为了占便宜，她们自己也为这件事倾其所有。说到底，丈母娘和母亲一样，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小家庭日子能过得更好一些。

　　我也很感激我的父母，他们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是他们毅然决然地让我离开家乡来深圳发展，并且有很多次在我想放弃的时候，坚决阻止我回去。他们是很朴素的中国人，他们不懂太深奥的道理，他们只是简单地认为，不能让孩子再过他们那样的人生。

　　我买房之后不久就正式结婚生子，明年孩子就要上小学了，而我的房子有名校学位，为我省去了很多烦恼。如果没有当初父辈们的坚持，可想而知我现在的处境会非常焦虑。

　　有了孩子之后，我忽然就明白了很多事情。我也希望我的孩子将来能在世界上最好的城市，过着比我的人生更好的生活。这种生活如此美好，所以它必然昂贵，但是我也会倾其所有地全力支持他去，我觉得天下的父母可能都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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