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传真 | 临别赠言 港交所李小加退任前的“最后一课”(实录)

观点地产网 度过最热的立冬,香港的气温时而阴雨天青色,时而高温太阳照。这天,李小加就退任港交所一事聚集了一众媒体通过线上见面。

当天香港转阴,没有太阳。

12月14日上午11点,港交所举行欢送集团行政总裁李小加的线上媒体交流会议,退任期限提前至今年12月31日。退任交流会准时开始,持续一个多小时,但李小加关于自己谈得不多。

这像是一场卸任前的告别会议,更像是李小加对服务11年之久的港交所,画上的最后一个句号。藏蓝色的西装,配上浅蓝色的领带,他依然很有精神头地出现在视频那端,语速不紧不慢。

事实上,关于李小加的退任去向以及未来打算,在港交所今年5月7日发布的一纸公告后便频繁受到媒体关注。早前电话记者会上,李小加表示会继续在金融业内寻找新发展,并不会离开香港和中环。

昨日的交流会上,即使媒体们的现场提问大都关心他的下一段旅程会是哪里,步步追问下,他的回答没有太多变化,对金融行业的热情依旧。

他很开朗且多次打趣道,离开港交所以后,可能不太想打工了,休假没有计划,因为疫情哪里都去不了。“祈祷早点开放足球场,可以踢球和爬山。下次如果在麦当劳或在买南记河粉见到了,你们再问我(未来去向),我一定告诉你。”

寻梦香港

对于即将离开港交所的感受,李小加坦言,11年总算是到头了,但还有新的旅程很快就要开始,所以还是在匆匆地向前赶路的感觉。

即将迈向60岁,他似乎暂时还没有退休的打算。

如果用一句话来描述李小加过往的经历,从石油工人、报社记者、赴美深造读法律,遂又在美林证券和摩根大通任职,转道港交所担任CEO。熟悉他的人都愿意亲切地称他为“舵手、船长亦或改革先锋。”

但当他回忆起当初接过港交所CEO的席位时,他又直言是冒了一定的风险,也是一个赌博。

“我尽力了,也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做到让大家似乎还算满意,所以我还是觉得这11年我很感恩能够到最后离开之前,大家还是基本上给予肯定。”

港交所这艘大船在李小加掌舵的11年,经历了数次转变和突破。这期间,他写下73封网志,更是他的心路历程,其发出的思考和建议亦影响着大船的走向和速度。

十一年里,李小加带领港交所相继完成交易时间与内地接轨、收购伦敦金属交易所、沪港通与深港通、恒指首次突破30000点大关、开通债券通、发布上市新规同股不同权、阿里回归,到今年引发中概股回归港股上市潮。

在他任职的2010年至2020年,香港交易所的股价也连翻几倍,自106港元/股升至如今的385.8港元/股,且上市业务的情况看,曾6次取得全球该年度IPO集资冠军。

即使是受疫情影响,人们度过了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最艰难的一年,李小加仍认为,2020年是港交所多年辛勤耕耘到了丰收的时候,港交所业务和资本市场的业务进入了一个大的丰收年。

这一年,紧随此前小米、美团和阿里巴巴的脚步,京东、网易回归港股二次上市,全球发售募集资金净额分别298亿港元及209亿港元。截至前三季,港交所业绩表现良好,溢利按年增长52%至33亿港元,盈利86亿港元,增长15.76%。

在漫长的11年履职期间是否有过遗憾?李小加坦言,过去的事情谈不上遗憾,且没有觉得哪件事是必须要做成的,做不成是自己的问题。

唯一的遗憾是最后的这个时刻,他又补充道,原本希望在每年的圣诞晚会上和港交所近1600名同事握手道别,但这个希望或许要落空了。

行至末尾,人们总喜欢总结过去的经历,在问及李小加会如何总结过去时,他表示,一定要用一个词形容的话还是“寻梦”。因为在追梦,所以他喜欢多问“why not”,然后不断去探寻。

“最后一课”

告别李小加的时代,港交所及香港的未来依然受到关注。

当日,李小加便提及,港交所过去十余年一直在努力做的事,总结起来一共为八个字——连水、换鱼、跨界以及改制。

连水,即连接国际与内地市场、人民币与美元及其他货币市场等,而换鱼,即水里的鱼要更新换代,从传统的鱼(银行、地产股等中资股)换成现在的鱼(科技股等中资)、再到世界大海的鱼(外资);改制则是让体系更加现代化。

具体到产品多但市场流通性和认购性差的问题,李小加指,港交所基本上是和现货相对非常近的衍生品市场(为主),因此,跨界就是要跨到别的资产类别、固定收益、货币、商品,或者是在衍生品里能够跨到别的标的,比如MSCI来了以后,在香港还是有一定挑战的。

若细究每个部分,还有待深入发展和挖掘的空间,临别赠言,李小加对港交所未来的任务和工作提出了更多设想。比如,现今债券市场是北上连了,但南下是否可以连接?衍生品能不能从二级到一级?

经历了1998年金融危机后,对期货和金融市场产生巨大的冲击,留下了很深的集体记忆,使得交易所在风险管控上不太容易放开手脚,衍生品发展一直受挑战,因此香港的衍生品市场需要更多创新型、交易激励的机制。

而对于香港,如当初所言,他对香港的未来从未怀疑过,这并不是盲目乐观主义,正如未倒满的一杯水,他坚信看满的那一块,且满的永远比空的要多。

“香港经历了很难过的两年,但香港的位置很清晰,是世界和中国两个圆慢慢开始相连融合,香港在这当中仍然有重要作用,不断地提高香港的可认性、适应性,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寄语未来十年,李小加仍然觉得中美关系的走向将给世界带来巨大的机会或困难,这取决于两国政府、人民、社会各界能否把握住。

这十年,是一个“两强”怎么共存、共融、共同发展但会有很多冲突的过程,香港是在两个大的市场之间一个不可缺的纽带、齿轮、连接,只有自己会把它弄砸弄乱,不存在有一方不需要香港的情况。

他指出,核心问题是能不能有适应力,能不能清晰地把心态和思路永远动态地和历史和现实摆到一起,这样就不会经常感到失望。因为只能从自己很小的范围内改变世界,大家共同努力就可以改变。

以下为传媒交流会现场对港交所行政总裁李小加先生的现场提问环节实录:

现场提问:还有两个星期您就要从香港交易所退任了,您现在是什么心情?

李小加:11年与大家在一起,风风雨雨,做了这么多事,经历了不少困难,到今天也看到了很大的丰收。11年总算是到头了,但是下一步还有新的旅程很快就要开始,所以感觉到还是在匆匆地向前赶路的感觉。

其实还是港交所这艘船太好了、太大了,它本身就在往前走,能够在做船长的这11年里做了一些事情,我还是感到由衷的高兴和自豪。

现场提问:刚刚在播放的短片里看到很多光辉时刻,您本人最喜欢的或者印象最深的照片是哪一张?

李小加:我觉得很有意思的是看到那个大锣,以前在港交所上市,大家都敲锣。我们有四个锣,因为上市公司太多。由于改革以后,我觉得港交所必须把锣做大一点,因为到这里来上市的世界级企业会越来越多,所以专门到山西找了一个专门做锣的地方做这个锣。当时做这个锣挺费钱的,据说要60万,后来我说没关系,我们很多公司来了以后,敲一次20万就回来了,还是应该下决心做这个锣。现在这个锣对我们的投资回报率还是蛮高的。

现场提问:在过去11年的改革中遇到的阻力、博弈,有哪些在您看来是值得给后任提供经验的?

李小加:在内地,大家熟悉的是高屋建瓴、自上而下的改革,但在国际市场特别是香港市场,很多事情都是慢慢地自下而上发展起来的,大部分事情还是经过很长时间的市场演变自然形成的。

现场提问您在任职期内是不是有遗憾或未达成的心愿?离任后会不会离开香港?香港现在也面临比较激烈的竞争,未来您怎么看香港作为金融中心的前景?

李小加:谈不上遗憾,没有觉得哪件事是必须要做成的,做不成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很多事情要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做,有的地方要大力地推,有的地方也要一点点地说服。

我对香港的未来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倒并不是说一个盲目乐观主义,就像这个杯子永远一半是满的,一半是空的,如果老是看空的部分,永远会觉得香港有问题。我一定是坚持看满的那一块,而且满的一定大于空的那块。一定要动态地看问题,香港的位置很清晰,就是世界是一个圆、中国是一个圆,这两个圆后来慢慢开始相连、相结合,但永远不可能完全重合。这两个大圆是香港的未来,是香港永远保持自己竞争地位的关键,香港在这当中仍然有作用,不断地提高自己的可认性、适应性,就永远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不会离开香港,香港是家,已经在这26年了,根都在这儿了,将来估计退休也是在这,而且我今后想干的事情也都是在香港,也只有在香港。所以我没有感觉到要离开,或者要跟大家说goodbye,我估计goodbye说完没几天,你们可能又会见到我说“Hi,Charles,you are back here,not back at the HKEx.”

现场提问:您对下一个十年,香港资本市场会有什么期许?

李小加:我仍然觉得美国、中国将在未来的十年里给世界带来要么巨大的机会,要么巨大的困难,这取决于两国政府、人民、社会各界能不能把握住这十年,这十年之间两种不同的治理制度、世界观认知,其实在很多问题上并没有根本性的区别,但有巨大利益性的取向。

这十年是一个两强怎么能够共存、共融、共同发展但是也会有很多冲突的过程,我们是在两个大的市场之间一个不可缺的纽带,这个纽带、这个齿轮、这个连接,只有我们自己会把它弄砸弄乱,别人是一定需要咱们的。如果有一天突然发现香港好像变得无足轻重了,一定不是其中一方不要香港了,一定是香港有什么样的原因让我们自己无法继续下去了,所以我对未来的十年充满信心,香港新的未来只会更光明,但是这中间必须要适应。

现场提问:您提到在任期内没有遗憾的地方,是否有一些事情如果做成了您会比较开心的?另外,您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离开港交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您?

李小加:港交所这些年最主要做几件事,一是连水,二是换鱼,三是跨界,从别的资产类别如股票跨到别的市场上去,四是现在让我们的体系更加现代化。这四部分都做了大量的工作,但在每一项上都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每一件做了以后又是一个新的台阶。

比如说连水,我们已经把它很大程度上连在一起了,但今天是现货连了、二级市场连了,将来能不能衍生品也连,一级市场也连?现在债是北上连了,将来能不能南下连起来?在换鱼上,从传统的鱼换成了现在的鱼,从简单的池塘里的鱼换成了世界大海的鱼,但我们今天的鱼还是大量的以中国DNA为主的鱼,将来还要把世界上的鱼请过来,我们本身就是世界的海洋,所以不存在壁垒,他们本来就会游到香港的咸水港口,当把一级市场都做出来,才能通。都不容易,很难,但值得进一步往前走。所以这些事情如果做成了,我会非常高兴。

至于何时见面,很快,我一不离开香港,二工作不离开中环,三我平常可能还经常在交易广场,但不是在港交所。我依然做金融,金融就是一个水利工程师,我对水利工程师很感兴趣。把外水和内水连在一起了,鱼换了,但还有很多水利工程没有做好、没有做到,我希望在这些新的水利工程上继续做我最喜欢的工作。

现场提问:您在任内,互联互通是最大的贡献,可以回顾一下为什么做互联互通的想法吗?下一步,互联互通还要怎么做?上市改革还应该往哪个方向走?第三个问题,您说您不离开中环,是已经找到新工作了?

李小加:关于互联互通的问题,这11年里特别是这5年里把互联互通做到了不可逆转,这是最重要的,等于锁到轨道上去。下面的工作就是能不能从现货到期货,衍生品能不能从二级到一级,能不能从北上发展到南下等。

上市改革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今后可能是在边际上还有一些工作要做,使得有些目前还有可能来不了的好公司能来。但最大的障碍、最大的门槛已经去掉了,下面一个更大的工作就是让香港这一片水域里的鱼不仅仅是中国鱼,我们有世界的水,现有也有中国的水和中国的鱼,今后能不能把世界的鱼也吸引到香港来,是后面要做的大事。不是一两天能完成得了的,但我觉得方向很清晰,后面的人一定能比前面的人做得更好。

离开港交所以后,我还有两个星期(才离开),所以现在先不讲今后干什么,但是可能不太想打工了吧。这么大年纪了,是不是能够自己干点什么事?能不能看看尝试不打工了?看看吧。

现场提问:港交所从2000年上市以来经历过三任行政总裁,每一任在任内都有自己的很多建树和风格,如果让外界形容,您认为你这十年最多的建树或关键词是什么?您对于港交所和香港市场的贡献是什么?很好奇您是怎么做职业规划的,早年是否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这样的成就?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有什么可以借鉴或复制的地方?

李小加:你们弄得好像要我写人生回顾的感觉,我下面还准备接着往前走呢。一定要用一两个词来形容自己,我觉得应该还是“寻梦”吧,我这个人还是比较喜欢往前想,喜欢问why not,为什么不能干有些事呢?

作为一个不是传统交易所领导来的人,实际上我能够给这个市场最大的增值不应该是把现有的事情做得比别人更好,很难,不容易,但我觉得应该是问为什么不能干有些事呢?能不能想别的事?

谈到个人过去的经历,我这一代人那么大年纪了,必然经历比较丰富,所以本身没有太多可说的。问题是我们这一代人生活在了一个极不寻常的30年,等于飞机从滑行到起飞,我们这代人都在这儿,赶上这个大潮流,好像并不是自己计划得非常好,这一步该干什么、下一步该干什么。

所以我不太想聚焦个人,应该聚焦时代,在这个时代里,我们这一代人都活得很精彩,每个人都有故事,但无论故事逻辑再独特、再成功、再有特殊性,都不应该忘记最终要感恩整个时代让我们起飞。

现场提问:刚也提到香港是你家,未来还会在其他地方工作或生活吗?过去一年香港都比较乱,发生很多事,你有没有什么话想鼓励一下香港人?

李小加:香港是家,很难找到像香港这样的地方,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享受到我想做的一切,同时也避免一些我不太想看到的事情。每个社会、国家、地方都有你喜欢和不喜欢的地方,到最后是找一个平衡,中国而言哪个地方最好?我认为没有哪个地方比香港更好。

第三个问题,香港经历了很难过的两年,先是社会动乱的一年,加上疫情的今年,都很难过、难受、很挑战,日子过得都不容易。但我希望大家看到的是全世界人民的日子过得都不容易,没有哪个国家、没有哪个地方是和和平平、万事如意、心想事成的,永远都是这样。

因此,我们核心的问题是能不能有适应力,能不能清晰地把你的心态和思路永远动态地和历史和现实摆到一起,这样你就不会经常感到失望。因为只能从我们自己很小的范围内改变世界,大家共同努力就可以改变。换个角度,有些困难就没那么困了,或者换个角度,有些困难可能变成新的机会和新的想法。

现场提问:今年12月美国制裁了一批中资企业,也禁止相关的美国基金、投资机构来对中资企业进行投资。市场现在有两种想法:一是他们很好奇美国的一系列制裁甚至未来的不确定性会对香港的市场有哪些影响?与此同时,禁止美国基金来投资中国企业,会不会有非美国基金转战香港市场?

第二个问题,今年《国安法》颁布之后您写过一篇日志,其中针对香港金融未来怎么走提出了一条药方,就是人民币国际化。针对人民币国际化是香港未来破局的新方向能否描述一下您的思路?

第三个问题,您做了很大的改革,但“明者远见于未萌,智者避危于无形”,能提示一下未来香港金融市场可能有哪些潜在的风险需要提前预防?

李小加:制裁这些问题我不在乎也我不关心,我不觉得这些是可持续的。为什么说我是一个水利专家?搞金融的人一定要意识到金融和水的性质非常相像,是无孔不入的,制裁这些东西要靠人为地把它挡住、堵住是没有可能的。制裁的事大家都不要去杞人忧天,但个别公司有时候碰到了这种难关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挺过去,大家能够帮助他们挺过去,我们一定要出手相助。作为一种集体性的现象、一种区域性的现象,把中国市场挡住,不让钱来,或者钱来了不让到这个地方去,这种可能是几乎没有的,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

人民币国际化有两个大的方向要慢慢来做,第一,要自上而下的政策上的突破。第二,有自下而上的产品和实际生活中的需求。仅是从上面压说人民币可以了,那也出不去,因为你的经济实力没有到。但是如果说你经济实力有了,老是政策不允许,也完成不了,人民币国际化是这两者之间的一个良性互动的关系。

我将来也很想关心另一个问题,这个水有没有可能流到中小企业去?港交所现在关心的是大水,我今后也想关心一些小水和细水。所以水是非常奇妙的东西,金融是非常奇妙的东西,大家要有信心,一定能做好,但是一定要对它有深入的了解和认识。

现场提问:您在1991年参与了中国财政部首次面向海外发行国债的工作,对于中国资本市场的成长,您有什么感想?关于互联互通,目前已经推出6年,您觉得成绩是否符合您的设想?未来您觉得哪些是一定要完成的?关于这个水能不能流入中小企业的问题,我想问一下您是不是目前在心里有方案了?

李小加:中国资本市场这30年,我真的觉得是一个前所未有的30年的改革。这个市场的建设太不容易了,因为不像全世界资本市场都是自然生成的,是自下而上慢慢形成的,很难去造一个资本市场,而中国就是去造了一个资本市场。

因此我们的资本市场从最开始是从自上而下开始设计制造的,但是在制造的过程中由于不是自然长出来的,第一天它的另一边,就是不是机构化的钱的这一端,就是散户为基础的一端。所以有一个顶层设计,又有一个底层的散户基础,几乎在同一天,在中国证券会、中国证券交易所、中国资本市场生成的时候,也是散户入场的时候,当这两件事情一起做的事情,这个市场建设是多么不容易、多么挑战、多么前所未有。必须把世界看好了、想清楚了以后,才知道要搞一个什么市场,散户从第一天就伴随着你,意味着我们这个市场的容错率很小,试错成本很大,因为我们和散户之间,顶部设计和底层现实之间空间太小,缓冲太少,很多政策经常一出来很快触底,碰到很大的反弹,没有一个很强大的中间的韧性的机构市场能够让这个市场建设具有一定的韧性、灵活度和空间,中国的市场非常狭隘,狭小的运营空间使得这个市场的发展真的很困难。

有人说“我去给内地的证券监管者擦鞋”,我说你要这样说也没办法,但我自己心里真的认为这样的从头做出来的市场太难了,我们是慢慢起来的市场。过去11年我是希望能够从顶层开始想,最终要从底层开始做。因此我们做事情不是那么快、不是那么干脆,但是我们做成了以后,我们的市场韧性很强。关于中小企业的问题,都在做思索,将来在思索中如果有突破,我一定和大家沟通。

现场提问:过去11年您遇到最大的挑战是什么?有没有什么事令您差点想放弃?您现在筹备的新工作是筹备新公司还是准备给别人当顾问?听说澳门横琴也在搞金融,有没有人向你招手?

李小加:过去的挑战很多,如果说是最难忘的挑战是什么,或最难忘的时刻是什么,我想应该说我在写《我有一个梦》的时候是最难的时刻。由于我们市场特殊的自然形成结构,意味着我们市场是要渐进式地改革、改造和现代化,很难跳跃性地去做。当时觉得碰到那么大一件事情,世界上最大的IPO居然要远离香港、远走他乡。那时候也深深地认识到我们的市场优点和缺点是同时伴随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们审慎的程序、法治社会是最强大的优点,但某些时候也是最大的制约。那时候觉得真的是有点,已经在梦里想事的时候,你想想看多么绝望,所以那时候是挑战比较大的时候。

今后的事,没几天了,今天港交所还付我钱呢,我还要打好这份工,不能在港交所的时间里谈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的事情和各位朋友再有机会的时候我们再交流好吗?横琴搞金融有没有人向我招手,这都是未来的事,别说我不回答这个问题好像就是我要去了。没有几个星期了,下次在麦当劳见到了,或者我在买南记河粉的时候看到了,你再问我,我一定告诉你。

现场提问:刚才您说不想打工,想开公司,可以说一下想开什么类型或范畴的公司吗?您之前说面试时觉得自己不胜任CEO这个职位,您现在对自己的评价或这个看法有改变吗?

李小加:第一个问题,还是未来式,到时候咱们吃南记河粉的时候告诉你。我当时真的觉得港交所选了我这样一个人来做行政总裁是冒了一定的风险,也是一个赌博。

今天回过头来看,我觉得这11年刚好给了我很多机会,刚好整个市场的发展让这些机会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们只是时刻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回过头来看,我还是说那一句“我尽力了”,也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做得让大家似乎还算满意,所以我还是觉得这11年我很感恩能够到最后离开之前,大家还是基本上给予肯定,这也是我自己非常感恩的。

现场提问:市场上有很多传言,说您可能有机会去选特首,会不会有一些这样的想法?

李小加:这个问题我们以前都回答了,我觉得目前来说没有新的补充。有些事情是不能乱想的,有些事情是人生的轨迹定了就定了,眼睛不要到别的地方去看。所以说没有新的补充了,但是感谢你的关心。

现场提问:近年来,港交所增加了不同资产的延伸工具,如美元兑人民币期权、期货,但是这些期货产品流通性、交投量比较疏落,投资者仍然集中在恒指、国指等方面,如何解决产品多但市场流通性和认受性少的问题?

李小加:港交所基本上还是现货交易所,或者说和现货相对非常近的衍生品市场(为主),因此跨界,就是要跨到别的资产类别、固定收益、货币、商品,或者哪怕就是在衍生品里能够跨到别的标的,比如说MSCI来了以后,这在香港还是有一定挑战的。作为香港交易所,我会感觉到我们经常受到自己成功以后得来的障碍,你的现货市场太赚钱了以后,有时候你觉得这个市场怎么这么困难呢?这是鸡和蛋之间的问题。

另外,我们不像别的市场,衍生品市场里需要很多创新型的机制、交易激励机制,如果用现货市场的心态来看衍生品市场经常是比较难的,特别是经历了1998年的金融危机之后,我们对期货和金融市场的冲击留下了很深的集体记忆,这些记忆有时候也使得我们在风险管控上不太容易放开手脚,因此衍生品发展相对来说备受挑战。但会共同努力,在不改变风险管控的整体文化的前提下,逐步地把衍生品的发展提到一个更加健康、更加有竞争力的平台上,这是下一步要做的重要的事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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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徐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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