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富女法官”张家慧之地产往事：九成“案中案”关联房地产

  红顶黄墙的海口水云天会所，这里是张家慧、刘远生夫妇笼络政商资源的大本营，也是其受贿的重要场所。

  12月18日，海口，天气降温寒冷。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召开张家慧等人严重违法违纪案件警示教育大会暨以案促改工作部署会，深入剖析张家慧等人严重违法违纪案件，提出以人为鉴，以案促改，推动全省法院全面从严治党和党风廉政建设向纵深发展。

  此前的12月4日，海南省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宣判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原副院长张家慧受贿、行政枉法裁判、诈骗案：对被告人张家慧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8年，并处罚金人民币400万元。

  厚达158页、多达数万字的《刑事判决书》揭开了这位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原副院长、“最富女法官”的“冰山”。

  被告人张家慧在受贿事实方面，其本人直接或者通过丈夫刘远生、外甥刘磊非法收受37人财物共计4375万元。中国房地产报记者梳理数万字判决书发现，这37人中有律师、企业老板等人士，其中律师多达18人。据粗略统计，37名送礼人中，涉及近60个案子，张家慧直接收受他人近20笔，刘远生收受40余笔。在这近60个“案中案”中，90%以上与房地产相关联。

  对张家慧的所作所为，判决书态度鲜明称：“被告人张家慧身为国家司法工作人员，收受巨额贿赂，诈骗他人钱财，为一己私利枉法裁判，造成重大社会负面影响，其行为社会危害性明显。”

  18名“掮客”律师

海口水云天小区为刘远生开发的房地产项目，他在这里多次收受他人钱财

  “姑且不去评价张家慧案中的‘案中案’判决结果的客观公正性，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些‘案中案’都是张家慧向承办法官打过招呼。”张家慧案公开宣判后，海南当地一名资深律师向中国房地产报记者表述这样的观点。

  但关于张家慧案宣判的消息及散落在网上的各类文章，这位不愿具名的律师并没有在个人社交平台提及半个字，“不仅是我没在朋友圈转发此类消息，其他的当地律师都没有在微信朋友圈里转发。”当地多名受访律师也印证了这一说法。记者问其原因，对方笑而不答。

  尽管如此，但张家慧案仍在海南律师界，乃至整个司法界引起了不小的震荡。因为有媒体披露张家慧案的角度有些“刁钻”，眼尖的媒体人从37名送钱人中“筛”出了18名律师，立即引起外界一片哗然。

  “律师和法官原本代表着公平正义、是非曲直，‘送钱打官司’就是对案件当事人最大的司法不公平。”上述法律界人士告诉记者， “送钱打官司”的律师毕竟是少数，他相信绝大部分律师、法官是好的，相信一时笼罩在海南司法界的乌云会散去，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

  记者梳理了张家慧案判决书，自2006年以来，张家慧利用职务上的便利，通过向相关法官打招呼等方式为案件请托人谋取利益，直接或通过他人非法收受张某等37人财物共计人民币4375万元。记者粗略统计，在这笔巨额受贿款项中，一共涉及近60个“案中案”，张家慧直接收受他人钱财近20笔，其丈夫刘远生收受多达40余笔，其外甥刘磊收受17笔。

  有意思的是，通过张家慧案中的近60个“案中案”分析，九成以上的官司与房地产相关联。如房企股权转让纠纷、项目施工合同纠纷，产权式酒店项目装修工程合同纠纷、房地产项目合作开发合同、房屋代理销售合同纠纷等案件。

  即便是一桩普通的夫妻离婚诉讼案，其争夺焦点也是房屋产权的归属。在张家慧案判决书中所载的两起离婚纠纷案，其中一起便是离婚双方当事人对房屋产权归属的争议。在这起普通的离婚纠纷中，张家慧收受了他人30万元，令人唏嘘不已。

  记者了解，上述近60个“案中案” 分布在从2007年至2019年上半年张家慧被带走调查前，时间跨度达12年之久。一些“收了钱”的案子至今仍在继续。

  “张家慧案中一些律师的所作所为，给律师界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但愿这一页能早点翻过去。”上述法律人士称。

  打招呼的“案中案”

法官是法律秩序最后的守卫者，张家慧案留给司法与社会的反思极端深刻

  从张家慧案判决书所载内容，我们不难发现37名请托人所请托的事项，便是希望近60个“案中案”有个好的走向：通过受托人张家慧利用职务影响力，挽救或“赢”了这场官司。

  中国房地产报记者梳理发现，有的请托人是“一人一案”，有些是“一人多案”。比如律师张某，在2017年至2018年间，其代理的6个官司通过张家慧外甥刘磊，请托张家慧对案子“打招呼关照”。这6个案子绝大部分与房地产行业有关。

  “赢了官司”的律师张某，为此先后11次给张家慧送去共计615万元，最大一笔上百万元，最小一笔为10万元。

  记者还发现，在近60个“案中案”中，不乏知名房企。以海口填海人工岛——如意岛项目为例，判决书称，2017年上半年，王某某通过宋某某请托张家慧，为其弟弟王永红实际控制的海南如意岛旅游度假投资有限公司工程合同纠纷案提供帮助。

  名噪一时的王永红系中弘集团总裁，其在海口的填海人工岛项目——如意岛因烂尾至今而饱受外界诟病。

  张家慧接受请托后，利用职务便利，向案件承办法官林某打招呼要求予以关照。2017年6月底，张家慧在海口市水云天小区南门附近收受宋某某代送的20万元“好处费”。

  很多人都有疑惑，这20万元“好处费”背后是怎样的一起官司呢？

  记者通过查询，这是一起填海工程合同纠纷案的二审，上诉人提及的涉案金额高达数千万元。中交第一航务工程勘察设计院有限公司等4家公司组成的“中交联合体”对一审判决不服，向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要求撤销一审判决。

  据张家慧案判决书中载，请托人一方希望二审能维持原判。如意岛填海工程合同纠纷案二审承办人林某等人证言称，该案二审期间，张家慧给其打招呼要求支持如意岛公司。最终，长达2万余字的判决书内容浓缩成8个字：“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在张家慧案所涉的近60个“案中案”中，也有“不听话”的法官。以至于在收受请托人曹某某500万元的“案中案”中，张家慧夫妇险些失手。

  2017年5月，曹某某的建筑装饰公司与三亚一家产权式酒店项目发生装饰合同纠纷，曹某某请托张家慧在该案二审上予以关照。张家慧接受请托后，利用职务之便向二审法院副院长、院长打招呼，要求在该工程纠纷案二审中予以关照装饰公司。

  这两名二审法院主要负责人虽然在电话里答应张家慧，但“过后没有向合议庭成员打过招呼，或者过问该案”。二审维持原判后，请托人曹某某认为对其公司不利。

  但尴尬的是，在此前，张家慧夫妇已经收受了曹某某300万元。于是，张家慧夫妇建议曹某某公司申请再审。

  上述案件再审期间，在张家慧“打招呼”等系列操作下，并在审委会上发表了支持该案进入再审程序的意见。再审中止原判决的执行。

  2018年下半年，张家慧夫妇再次收受曹某某200万元贿赂。

  涉案人员分类处置

易姓男子称其收到张家慧短信：满大街的警车叫我都睡得着觉

  “我也认真地看完了张家慧案的判决书，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贪婪’。”当地一名曾与张家慧夫妇有过接触的企业主告诉中国房地产报记者，他对张家慧第一印象是为人较为谦和，做人相对谨慎低调；其丈夫刘远生却是“口无遮拦，有时我也分不清他哪句说的是真，哪句是在吹牛？”

  据有媒体此前报道，张家慧丈夫刘远生曾多次在公开场合，吹嘘自己的妻子张家慧是“全中国最清正廉洁的法官”。但随着张家慧案公开宣判，张家慧利非法收受37人财物共计4375万元的犯罪事实，不仅让外界大跌眼镜，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密密麻麻的媒体报道，也描述了张家慧夫妇曾经的艰难时光。1992年，高学历的张家慧夫妇作为引进人才从内地前往海南法院系统工作。这对刚登岛的年轻夫妇生活十分拮据，单位还为此专门组织捐款接济他们。

  有媒体报道称，4年后，张家慧夫妇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住上了别墅，开上了进口本田雅阁轿车。

  刘远生先是在海南法院系统工作，后因故下海做律师、开发房地产项目等。刘远生开发的“水云天小区”，也被外界认为是刘远生“商业帝国”的标志性项目之一。

  至去年5月31日被带走调查，张家慧已在海南司法系统浸淫了长达27年。外界把“一商一政”的刘远生、张家慧比作为“二人转夫妻档”。

  张家慧夫妇事发，源于2019年4月30日的一起案件。这一天，重庆市万州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一起敲诈勒索案，受害人为张家慧夫妇。据媒体报道，他们“出格”的言行被一名易姓男子悄悄录制成音视频，并邮寄给了时任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的张家慧，并威胁要发布到网络上而索要钱财。

  但易姓男子坚称其与刘远生只是劳务工程款纠纷，他只是想讨回属于自己的血汗钱。后媒体以《“吹牛显摆”遭偷录 高院副院长丈夫称屡次被敲诈》为题进行了披露，引发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张家慧夫妇因此也深陷舆论的漩涡。

  2019年5月31日，因涉嫌严重职务违法，张家慧在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其办公室被海南省监察委员会办案人员带走调查。至此，在海南法院系统位高权重的张家慧跌下了“神坛”。

  2020年12月4日，海南省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宣判张家慧受贿、行政枉法裁判、诈骗案，多罪并罚，判处被告人张家慧有期徒刑18年，并处罚金400万元。

  12月11日，海南省委政法委官方平台发布《联合调查组关于张家慧案件有关问题的通报》称，纪检监察机关正在会同司法行政机关，依规依纪依法对涉案律师有关问题进行处置；已对部分涉案法官和公职人员立案审查调查，部分涉案法官已被定罪处罚，其他涉案人员正在依规依纪依法分类处置。

  对于张家慧受他人请托为案件说情打招呼，其中部分案件因其腐败行为影响了裁判结果，联合调查组正督促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对所涉案件启动内部监督程序进行审查复查。对经审查确有错误的案件，将依法提起再审，及时予以纠正。

  12月18日，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召开张家慧等人严重违法违纪案件警示教育大会暨以案促改工作部署会，会议通报了张家慧案件情况，并对以案促改工作方案进行简要解读。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党组书记、院长陈凤超在会上强调，迅速开展以案促改工作是落实党中央全面从严治党要求的具体措施，是肃清张家慧等人腐败案影响的必然要求，是建设廉洁自贸港法院的重要举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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