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瓦工二次返乡 北京装修开工难

  刚去北京怎么又回来了？

  面对家人和邻居们的这个问题，力娃只有叹气。

  力娃是四川南充人，过去三年都在北京做泥瓦工。家装工人们的春节假期通常是一个月，但今年因为疫情，春节假期格外长。

  担心回京后的隔离期会耽误开工，力娃比往年早几日踏上了返京的行程。按规定在出租屋里隔离了14天后，力娃发现，自己并没有活干。

  4月，各行业逐步复产复工，但北京的家装市场并未回暖。因为没接到明确通知，各街道和社区仍以北京市新冠疫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于2月9日颁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社区(村)疫情防控工作的通告》为准，禁止家装复工。

  因此，和力娃一样，家装工人、装修公司、建材商、家装业主们都只能焦灼地等待着，他们想知道，谁来决定北京何时装修复工？复工需要满足什么条件？

  对此，北京市住建委回复经济观察网称，情况已了解，正在开会研判。

  一位住建系统工作人员向经济观察网透露，疫情当前，很多工作都要在此前提下进行，制定标准不能一刀切，还需要找到平衡点，家装复工不止由住建委一个部门决定，比如装修是否会打扰北京市目前在家网课学习的学生群体，还需要和教委、疫情指挥部讨论。另外，其他不装修的业主是否愿意陌生人进入小区等情况都很复杂，之前有城市出台文件允许装修，引起了很多反对声音，希望再给一些时间讨论，尽量协调各方利益。

  不开工，没钱赚

  回到南充的第四天，力娃终于开工了，这是他今年春节后的第一单。靠着相熟的包工头，他在清明节顶班了两天的泥瓦工，收入300元。“好久没有干活，头几下抹平的时候觉得，唉”，力娃总是叹气，“平时做惯的活路，现在觉得好难得，就盼天天有活干。”

  不管在北京还是南充，泥瓦工都是按单结工资。不开工，就没钱赚。为了省钱，力娃从北京回南充的火车，选择了在天津换乘的硬座。“多坐十多个小时，但是省了300多块钱”，他对此还有些得意，“手里缺钱，来北京折腾这趟又花了快一千，能省就省”。

  力娃算了一笔账，一岁的儿子在南充老家由妻子和奶奶带着，每个月固定生活费3000元。他把自己在北京的房租和各项花销总数控制在2000元以内，这样每个月到手的七八千块钱工资还能有些结余，“娃娃要上幼儿园，花钱的地方多得很”。

  本想着等今年孩子断奶后，让妻子也来打工，但北京迟迟未复工的家装市场让他一单没开。“在这一分钱没得，吃饭还贵”，无奈之下，力娃选择回老家，“至少先赚点钱，等北京开工了再回去，毕竟（在北京）赚得还是多些。”

  在力娃租住的通州通顺路附近住了不少家装工人。“好多人回去了，都在屋头等起”，力娃说，隔离结束的人可以在群里排队接活，偶尔一两单下有一百多人排队。

  多位家装工长告诉经济观察网，目前北京的家装市场还未正式复工。小部分返京的工人只能零星接些维修的散活儿，不少人同时兼职快递和同城跑腿。

  “一大早就要去抢单，很难抢到”，一位工长说，大部分工人还在老家观望。

  除了工人们着急，工长也感受到了装修公司的焦虑。“有笔尾款该付了，现在说因为疫情，得晚两个月”，一位工长抱怨，“晚点能付也好，就怕他们跑了。”担心装修公司跑路的，不只是等着工钱的工长，还有其内部员工。

  一位装修公司的销售员工告诉经济观察网，年后越来越担心公司会撑不住。由于专注北京市场，其公司从2月底到现在还未开工，老板为了维持经营只能加大折扣力度吸引充值，老客介绍新客可以打折甚至部分免单，现在付款越多优惠越多。

  “折扣越来越大，但客户愿意付钱的没几个，大家都怕钱拿不回来”，这位销售直言，“而且一天不开工，收再多的预付款也是负债，不是赚到手里的钱。等之后开工了，人工费肯定会涨，那利润更薄了，我们这种小公司不知道能撑多久”。他一边担心着，一边时刻刷着新闻，一边在朋友圈密集地发布折扣“好消息”。

  不装修，多掏钱

  同样着急的，还有业主们。

  春季是北京的家装旺季，适宜的温度和年后返京的充足劳动力，使得大部分业主选择在这个时段开工。但现在，小区的桃花和海棠早已开满枝头，高女士一想到自己废墟中的新家，以及每个月的信用卡账单，就止不住头疼。

  高女士上大学时来到北京，今年是在这个城市生活与工作的第十二年，经济系的教育背景，让她习惯牢牢把控自己的生活。

  “房子是去年买的，望京二手房，我和先生两家帮忙，拼全力出了首付”，每个月需要还贷一万元。

  高女士早早联系了装修公司，12月拿到钥匙后第一时间开始拆除旧装修，“年前拆得差不多了，年后回来扫扫尾就能开始走水电，节奏安排很紧凑，想着五一能装完”。

  疫情彻底打乱了高女士的计划。

  “年后疫情严重的时候，也没想装修，都在家隔离”，高女士心情复杂，“等三月中旬北京大部分行业都复工了，餐馆和商场我看人都不少，结果去物业和街道打听，还是不准装修，让我等通知”，等到四月初，通知还未落地，但高女士租的房子快到期了。

  每个月房租8000元，加上一万元房贷，占去了高女士每个月家庭收入的一多半，高女士手里的10万元积蓄还不够付装修款，这时，她需要认真考虑续租的问题。

  “现在租的房子5月底到期，本来想着到期就能搬新家。可现在还没开始装修，五月肯定是住不进去了。如果续租，一年房租又要付小十万，真的没钱了，准备换个便宜点的短租。”

  “我并不要求现在就能装修，只是想知道，大概在什么时候，满足什么条件才能开工，否则我连租房该租几个月都拿不准”。

  在交谈中，高女士不停强调自己“不想添乱”，一旦发现自己有“诉苦”语气就会立刻纠正。“我很矛盾。微博有人评论，在北京能有资格装修的人就别哭穷，少占用公共资源了”，她苦笑，“相比很多人，我们确实是幸运的，尤其在疫情期，还在为装修苦恼，好像是奢侈而幸福的烦恼对吗？可这也是我靠双手努力来的，只是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工，是在添乱吗？”

  高女士不敢再发微博，只会在家装群中讨论几句。其中一个500人的北京装修复工群调查显示，91.6%的业主表示“房租和房贷双支出，经济压力大”，64.9%的业主“租住房屋到期，无处安身”，53.2%的业主“新房不能入住，精神压力大”。房贷在8000-15000元的业主占38.3%，15000-20000元的比例为26%。

  除了高女士这样的二手房业主，多位新房和别墅业主也无法装修。

  “我们小区是去年交房的，90%都还在装修期，目前没有复工。”一位在通州购置新房的业主说。

  同时，多位购买了别墅房产的业主也告诉经济观察网，虽然楼间距相对较宽，但独栋独户的别墅区也严禁开工，一位别墅业主很无奈，只有每天询问物业、街道和居委会关于复工的消息，“物业早都认识我了，说他们也没办法，有物业自家装修也等着呢。”

  等待通知

  实际上，物业只能等通知。

  “这装修啊，平时是归我们物业管。但现在疫情特殊时期，都讲社区群防群治，能不能装修这种涉及大量人员流动的问题，都要听街道和居委会”，一位物业工作人员解释，疫情期间3人以上就算聚众。

  经济观察网联系的首开望京、兰天华宇等多家物业公司给出了类似的说法。

  与此同时，街道和居委会也在等待。“现在境外输入病例那么多，北京还是一级响应呢。谁都没接到通知说能装修，只能以2月9号的京十条为准”，望京街道的一位工作人员回复。

  他所说的京十条，是2月9日颁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社区(村)疫情防控工作的通告》，其中第六条要求“严格公共空间管理。小区(村)内的装修装饰等工程一律停止”。

  经济观察网联系了海淀区、朝阳区和通州区的多个街道后，得到的回复一致：目前不能装修，何时恢复要等通知。

  4月10日，北京市住建委向经济观察网表示，已了解相关情况，正在开会研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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